全國首起干細胞買賣案審判,干細胞產業化仍面臨倫理困境
干細胞又被稱為“種子細胞”,因其具有自我更新、無限增殖及多向分化潛能等特點,部分生物科技公司、美容院便以此來宣傳干細胞具有美容抗衰、治愈疾病等功效,并在未經臨床研究和審批的情況下買賣干細胞。
日前,上海市第一中級人民法院(以下簡稱上海一中院)審理的全國第一起干細胞買賣案件將為上述行為畫上了休止符。
8月11日,上海一中院公開開庭審理并宣判了這起干細胞買賣合同糾紛上訴案,二審改判涉案干細胞買賣合同無效,判決干細胞出售方返還因該合同取得的剩余預付款。據悉,該案系全國首例干細胞買賣案。
本案審判長兼主審法官何建指出,隨著干細胞治療技術手段和臨床醫療探索研究的不斷發展,干細胞為一些重大疾病提供了新的治療思路與方法,但與此同時,市場上出現各種打著干細胞名義進行謀利的不法商家,而干細胞從臨床研究到轉化應用有著嚴格的立項、備案與申報、注冊等程序和資質要求,中間涉及倫理規范、技術發展、藥品質量、公眾生命健康和安全等社會公共利益。
“希望通過本案,發揮司法裁判的指引作用,促進干細胞研究和應用監管體系的進一步完善。”何建說。
“干細胞60萬一針”不靠譜
有關數據顯示,到2024年,全球干細胞與精準醫療產業市場規模將達到3600億美元,其中,中國市場容量有近500億美元。隨著干細胞新藥研究取得進展以及監管路徑的逐漸清晰,我國干細胞臨床轉化將迎來發展的黃金時期。
不過行業的發展并非一片光明。干細胞治療作為一種新興的醫學手段,市場上相關的各種干細胞療法層出不窮,“干細胞美容”、“干細胞抗衰老”等等,真假難辨,魚目混珠。
此前曾有報道,中國的一些富豪就遠赴瑞士、日本、烏克蘭等體驗干細胞的“神奇”,不在乎沒效果,只要沒副作用就行。例如此前烏克蘭“60萬一針干細胞”的新聞一度刷屏。
面向中國人提供胚胎干細胞的烏克蘭某治療中心。圖片來源于網絡
對于上述現象,專門進行干細胞儲存業務的領航干細胞再生醫學工程有限公司總經理、高級經濟師劉定生向健康界表示:“干細胞的確可以治療一些疑難雜癥,并且效果明顯,但是并不能宣傳包治百病,這樣會損害整個行業的發展。”
劉定生認為,上述新聞是不符合法律和倫理的。烏克蘭診所使用的并不是傳統意義上的胚胎干細胞,而是流產胎兒的干細胞。
“這種干細胞(流產胎兒的干細胞)在世界上很多國家是不允許使用,不允許開發成藥物,也不能被授予專利;沒有發育成胎兒的早期胚胎干細胞,(用于研究)不能超過14天,這也是國際慣例和法律規定。”劉定生強調。
據健康界了解,領航干細胞是由國際著名干細胞科學家、“亞全能干細胞學說奠基人”趙春華教授創辦,是中國目前技術領先、儀器設備先進、產業鏈完整的國家級干細胞技術成果轉化與產業化應用示范基地。
劉定生告訴健康界,目前市面上大部分干細胞企業都能遵守基本的行業準則,但難免有少數企業,為了追求利益的最大化,只保存組織塊不提取干細胞儲存,欺騙客戶,給整個行業帶來負面影響。
上述少數行為的最大隱患便是安全問題。“很多項目還在實驗階段,技術并不成熟,包括干細胞的生物學行為及特性沒有完全研究清楚就敢直接對接客戶,出現問題不堪設想。”劉定生舉例說,一些醫美企業,宣傳的是干細胞美容,但實際上注射的并不是干細胞,不能叫干細胞移植,具體注射的是什么東西可能也只有那家企業自己知道。
干細胞究竟是藥品還是技術?
在劉定生看來,本次上海一中院審理的干細胞買賣案件,和烏克蘭干細胞打針并沒有本質區別。要想徹底制止這類亂象,有關部門需要出臺一系列的政策規范行業的健康有序發展。
原國家食品藥品監督管理局副局長邊振甲與劉定生持同樣觀點。他認為,“目前干細胞行業當前面臨的最主要問題是標準問題,包括干細胞的制備儲存、臨床應用等都缺乏標準。尤其是干細胞的制備、干細胞的質量控制、干細胞的臨床應用、臨床應用的療效判定標準等都需要標準來支撐和指引。”
干細胞行業應該受到政策法規的監管,已成為企業界、法律界和學術界的共識,但是如何監管卻眾說紛紜。
國家衛健委醫藥衛生科技發展研究中心主任李青在2019年的一次會議上表示,干細胞治療受到資本青睞,但它也給政府部門監管帶來了壓力,“要想得到大家都滿意的結果,還要進行一系列非常艱難的探索,現在沒有明確答案。”
李青認為,干細胞治療的監管,一直處在比較復雜的局面。“一直解決不了一管就死,一放就亂的矛盾。面臨這么熱的投資,一管可能就死了,一放可能就出了魏則西事件,怎么放是個挑戰。”
此外,干細胞治療由衛生健康委及藥監局共同負責監管,兩個部門監管的角度也并不一樣。“藥監部門是從產品的角度來監管的,而衛健委是從應用和技術的角度來監管的。”李青表示。
對此,劉定生認為,對干細胞行業進行監管,首先需要明確的是,干細胞技術到底是屬于“藥品”還是“技術”?
如果干細胞治療被認定為一款藥品,那么根據國家藥監局的有關規定,藥品管理采用審批制度,進入臨床試驗前,新藥必須獲得CDE審批的藥品臨床試驗批件,陸續進行一期、二期、三期試驗,以確保其安全性和療效;而如果干細胞治療被認定為一種醫療技術,則需要采用備案管理方式,重在事中事后管理。可以說,兩者在監管模式上有很大差別。
漢氏聯合董事、財務總監方震對健康界表示:”干細胞治療是屬于技術還是藥品都不好說,目前所有的干細胞治療還是屬于臨床前期階段,但可以肯定的是,未來走藥品這一條路會更為規范一些。”
解決倫理問題刻不容緩
除了干細胞行業魚龍混雜之外,圍繞該研究的倫理道德問題也隨之出現。這些問題主要包括人胚胎干細胞的來源是否合乎法律及道德,應用潛力是否會引起倫理及法律問題等。
根據中國醫院協會公布《涉及人的臨床研究倫理審查委員會建設指南(2019版)》附則六,干細胞干預的臨床試驗必須遵循國際國內公認的倫理準則、科學性要求及保護受試者原則。
國際國內公認的一個很重要的倫理準則便是胚胎干細胞研究,其實驗周期不允許超過14天,而這和2018年年底引發中國醫學行業的地震事件——基因編輯嬰兒事件有異曲同工之處。
為了突破14天的限制,科學界提出了“iPS細胞”的概念。所謂iPS細胞,一般指誘導性多能干細胞,理論上在生長和發育過程中可分化成任何成體細胞與器官類型。
“相比于胚胎干細胞,iPS細胞的產生不使用胚胎細胞或卵細胞,因此沒有倫理學的問題。” 劉定生告訴健康界,
iPS細胞雖然不涉及倫理問題,但是由于該細胞存在人工干預的因素,因而相關的研究會更加慎重。方震向健康界直言,在2018年年底的基因編輯嬰兒事件中,iPS細胞的研究就受到了一系列的影響。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iPS細胞和胚胎干細胞也并非完全相同。根據著名醫學期刊《Nature》的一篇文章顯示,有一些因素會使iPS細胞胚胎干細胞表現出不同模式的基因活性,比如細胞來源和性別差異。
“這種區別一不小心就會導致錯誤的研發方向,因為畢竟科學界和企業界研發的是傳統的胚胎干細胞,iPS細胞不可能做到真正替代。所以,如何解決干細胞研發的所引發倫理問題仍然刻不容緩。”劉定生說。
干細胞研發的中國機會
在目前全球已上市干細胞藥品中,國內為零。這是否意義著我國干細胞治療仍然和其他新藥一樣在全球處于追趕著的態勢?劉定生對此并不認同,他表示,在技術層面,我國的干細胞治療技術是和歐美日等發達地區處于同一梯隊的。
盡管我國并沒有相關產品上市,但是2018年我國重啟干細胞治療臨床研究,多地出臺政策推進干細胞加快發展,相關的臨床試驗許可已經蔚然大觀。截止2020年7月,7款藥物獲得臨床默示許可,116家機構69個干細胞臨床研究項目通過備案。
在A股上市公司中,國際醫學聯營企業——漢氏聯合目前有3款新藥進入臨床試驗,分別針對糖尿病并發癥足潰瘍、異基因骨髓移植并發癥和重度下肢缺血。方震表示,漢氏聯合的全資子公司法國漢氏聯合有限責任公司向法國藥監局(ANSM)申請的高活性人臍帶間充質干細胞注射液I/IIa期臨床試驗也已經獲得正式受理。
“該產品是漢氏聯合自主創新技術走向世界的一個嘗試,標志著中國自主創建的技術符合歐盟要求,也意味著我們并不落后于人。“方震強調。
除漢氏聯合之外,九芝堂旗下孫公司九芝堂美科也有一款新藥進入了臨床試驗,該款新藥針對缺血性腦卒中,有望打破全球在這一適應癥領域的空白;中源協和備案的6個干細胞項目主要針對神經病理性疼痛、乙肝肝硬化、牙周炎、銀屑病、腎臟功能等。
相關的臨床試驗已經越來越多,那么我國的干細胞新藥何時問世就成為一個焦點話題。對此,法國國家技術科學院院士、法國國家醫學科學院外籍通訊院士、細胞產品國家工程研究中心主任韓忠朝在2020年1月份接受采訪時表示,我國的干細胞新藥有望三年后面世。他也認為,我國在干細胞研究領域目前處于全球第一方陣,未來有機會在研究和產品開發方面成為領跑者。
韓忠朝表示,在干細胞研發這一領域,現在全球的科技人員,包括企業都希望與中國合作。因為中國的科學技術發展很快,很多技術已不比國外差,從而讓人看到了很大的市場機遇。